口述实录

　　舒欣 笔录

　　HXW口述

　　他的邮件很简单，只说结婚20年，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爱。婚姻对他来说，是一杯难以承受的苦酒。他只有一个心愿：离婚。

　　他来的那天是个下着雨的周末，他很沮丧，很憔悴，很绝望……一个大男人，说到婚姻中的痛苦和绝望，竟然在我的办公室里泣不成声。他说无论如何，只要能离婚，他什么都愿意付出。

　　看着他，我为那个女人感到深深的悲哀，一个男人，在20年的婚姻里，从来没有过快乐，从来没有过爱，这样的婚姻，为什么还要维持20年。

　　有时候，感情中最大的挫败，不是你不爱我，而是——当你离开我的时候，是如此的如释重负……

　　爱情从希望开始，也由绝望结束。死心了，便是不再存在着任何我曾经对你有过的希望。

　　恋爱是盲目的，恋人们瞧不见他们自己所干的傻事。——莎士比亚

　　痛苦半生的婚姻

　　没有爱也没有尊重

　　我是广东人，父母都在乡下，我读书读到中专毕业后，分到江门工作。当时年轻，也不太懂感情的事。1988年，我24岁，她的大姨介绍我和她认识。她比我小5岁，阳江人。第二次见面，我就觉得我和她并不合适。那天我约她一起逛街，她说不去，没时间。我问她有事吗，她说约了同事逛街。我想既然她宁愿和同事逛街都不愿和我在一起，那我和她也就没什么再谈下去的必要了。从那以后我也就不再联络她。

　　接下来我到广州进修，三个月后回到江门时，一下长途车，突然听到有人叫我，扭头一看，是她正巧路过。不管怎么说，离开这里这么久，刚回来就碰到她还是挺高兴的。我们聊了几句，临别时我顺口说：“有时间过来玩吧。”然后就分手了。

　　谁知她很快就过来找我，来了一次又一次，我们就又走到了一起。当时我家人都在乡下，我一个人在江门，也挺孤单，所以她来找我，我也没拒绝。就这样断断续续地相处了一年，她对我说她弟弟来了江门读书，住在姨家，但是姨夫对她弟弟很不好。当时她弟弟还挺小的，我很同情他。后来有一天，她对我说：“不如我们结婚吧，结了婚我到了江门，就可以把弟弟接过来照顾。”我真的很想帮他弟弟换个好一点的环境，便答应了。想不到年轻时的一时冲动，铸成了我一生的大错。

　　结婚不到三个月，我就发现自己错得厉害，我和她，根本是没有办法过到一起的。首先是她脾气泼辣，完全没有中国妇女应有的贤良温柔，动不动就对我破口大骂，话说得非常难听。其次是她太注重金钱，不知为什么，这一点在我们恋爱时完全看不出来。那时候，我们一起去看电影，她每每抢着买票，让我觉得她很懂事很不看重钱财。谁知结了婚才知道，她心里把钱看得很重，却把亲情看得很轻，特别是对我的家人非常不好。我们结婚三个月后，正赶上春节，我给了父母一点钱过春节，谁知她大怒，破口骂道：“你爸妈没有钱买棺材吗？为什么要问我们要钱。”我当时差点气蒙了，想都没想就一巴掌打过去，结果正打在她眼睛上，她的眼睛马上红肿起来。后来我很后悔，因为不管怎么说，我是男人，动手打女人是我不对，所以我马上向她道歉，又煮了鸡蛋帮她热敷，第二天她的眼睛就消了肿。因为心里内疚，就没再计较她口出恶言之事，心想她可能只是一时脾气不好，以后会改的。

　　可是二十年了，她这种性格一直没改。每年我们都是小吵不断，大闹几次，几乎年年都有两三次吵到要离婚。可是当时因为儿子小，她父母又不断前来劝阻，两个老人一直对我很好，并一再向我保证他们会督促女儿改过，看在儿子和她父母的面子上，我一忍又忍，一直忍了二十年。

　　没有爱也没有尊重

　　结婚第二年，儿子出生了。她本来在工厂工作，收入不多，而且非常辛苦。当时我们单位分给我一套房子，是一楼，她父母就和我商量，不如拿一间房出来，开个小卖铺，让她做生意。我想想也对，这样她可以在家里照顾儿子，我下班还可以帮帮忙。于是我们把一个房间打开，开了一间卖玩具的小店。小店生意还不错，我每天一下班就回来帮忙。[Page]

　　儿子出生后，第一个月是她妈妈来帮忙带的。从第二个月开始，我每天一下班就回来帮儿子冲凉，晚上冲奶粉换尿片也都是我起床干。她急躁又粗心，给儿子洗个澡也会弄得儿子大哭，所以儿子从满月一直到上小学，都是我给儿子洗澡。当时我白天要上班，早上6点多就要起床赶去单位，晚上还要起来两三次给儿子喂奶把尿，非常辛苦，所以晚上睡得比较早。她开店一般要开到晚上11点钟左右，每次关门冲凉都乒乒乓乓弄出很大的声音，把我吵醒。我几次耐心地跟她说，能不能小声一点，让我睡得好一点，可她粗暴地说：我就这样，改不了。结果那几年，我几乎每天晚上都睡不好，好在单位每周要值一次夜班，因为没太多事，反而值夜班的那一天是我睡眠最足的一晚。

　　现在想起来，真不知那几年是怎么熬的，好在当时年轻，咬咬牙也就过来了。

　　令我最伤心的，是她对我家人的态度。

　　自从和她结婚以来，我总是把她的家人当成自己的家人一样。当年我们一结婚，她弟弟就住在我们家，我从来都是尽量照顾。她的父母，我也像自己父母一样孝敬。当年我单位分了新房子给我之后，我还有一套旧屋，本来可以出租。但当时她哥哥没有房子住，我马上说把我们的房子给她哥哥住，一住就是几年，直到他有了房子才搬走，我从来都没算过钱。她家的亲戚，只要来都是住我们家，我也尽量招待。可是反过来，她对我的父母兄弟就非常不好。当年她生孩子时，本来我想让我母亲过来帮忙，但后来见她性格太难相处，只好作罢。我大哥当年要买房子，差几千元，问我借。我对她说，这个哥哥当年很辛苦供我读书，我们就帮一下哥哥吧。谁知她背着我打电话给我哥哥，说我们没有钱，还说我说的，以后让哥哥不要问我们借钱，结果哥哥挺生我气的。我们结婚后，我家人很少来我这里，一次弟弟说有几天假，想过来玩玩，谁知她也不同意，说：来可以，不能住。他住在这里，把被子都弄脏了。无奈，我只好打电话给弟弟说我这阵子很忙，让他过一段时间再来。当然这一拖也就没再来。

　　想起这些，我真是难过极了。结婚20年，她从来没给过我尊重和爱，从来没当我的亲人是她的亲人。应该说，20年婚姻，我不知道什么是爱，每天都生活在极度的痛苦中，只想着哪一天能离婚。

　　我一定要离婚

　　就这么忍啊忍啊，转眼20年过去了。我们家的小店生意不错，家里存了几十万元，又有两套房子，生活应该没有什么忧虑了。可是我心里一点也不开心，每天都像是行尸走肉。近年来，她又添了疑心病，总是疑神疑鬼。我很少出去应酬，一年也就是和同事喝几次茶，结果她也会跟踪盯梢，看我是和女同事喝茶还是和男同事喝茶，弄得我很没面子。

　　结婚20年，她只跟我回过一次我父母家过春节。今年因为店的生意不太好，我对她说不如我带儿子回父母家过年吧，大嫂也打电话说老人想见见孙子，她也同意了。但是临到春节，票不好买，正好我弟弟从东莞开车回家，对我说车上还有一个座位，说可以带我一起回去。我想想也好，就对她说我先跟弟弟回。结果她大发雷霆，说我故意不带儿子，是因为要带二奶回去。我说真奇怪，哪儿来的二奶啊。结果她又吵又闹，还抢了我的手机，我一气之下，没带手机就跟着弟弟的车回了家。结果大年三十晚上，一个女同事发了一条贺年短信给我，信息是群发的：“一声问候带来温馨甜蜜，一条短信带来万般心意，祝新年快乐。”她看了之后，一口咬定这个同事就是我的二奶，不断打电话去骂人家，骂得特别难听。结果这个女同事的妈妈实在看不下去，打电话想跟她解释一下，她连人家妈妈也大骂。我初三回家，一进门她就又吵又闹，我躺在床上不理她，她就过来一脚踢在我胸口上。我实在气极了，后来她又打电话去骂我的同事，我就用另一个电话打给她爸爸，让他听听他女儿是怎么骂人的。她爸爸一直劝我，说这个女儿是刁蛮，让我忍一下。可是我已经忍了20年，我不再忍了，这次一定要离婚。[Page]

　　开始她同意离，我说钱全部给她，两套房子随她挑一套。儿子也可以由她挑，如果她要，就跟她，如果她不要，我也会抚养。可是到了去协议离婚那天，她突然又不同意。没办法，我向法院提起诉讼。我收拾了几件衣服，到旧房子去住。她什么也不让我拿，只给了一张破被子，一个烂得不能用的电饭煲。没关系，被子不够，我就把衣服穿在身上睡，没有热水，买个十几元的电热棒来烧水。结果她又来把我的锁弄坏，又拉我的电闸。我很生气，打电话告诉她父亲，请她不要再这样，无论如何，我是要离婚的。结果有一天，她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潜进我屋里，在屋里躲了一夜，偷听我有没有带二奶回家。天啊，这些年，我每个月三四千元的工资，要给她1500元做家用，要买米买油买煤气，要给儿子零花钱，还要供养父母，我经常到月底只有几元钱，到哪儿去包二奶。家里一直是她管钱，她把一分钱看得比天还大，这些年生意不错，家里根本不缺钱，可我每次给我父母一点钱她都要吵半天。这次在我家里偷听了一夜，什么也没听到，还是不死心，非说我外面有人。我说让她去调查，我的同事邻居都可以作证的。

　　最不放心的还是儿子，马上就要高考了。儿子一直是我的心头肉，一直不想因为我们的感情影响他的性格。只不过儿子也大了，有自己的生活，以后不管他和谁一起生活，我都会好好供养他培育他。

　　我现在只想离婚，其他什么都无所谓。如果再找女朋友，一定要找温柔贤惠的，20年婚姻生活，我实在是过得太辛苦太辛苦，希望老天开眼，让我早一日解脱。

　　一周后，收到他的邮件。他说在法庭开庭前一分钟，妻子的弟弟打来电话，说姐姐昨晚突然生病，现在医院留医，于是只能押后再审。不过他很坚决地说：“如果现在离不了，我两年后会再起诉，新的婚姻法规定，分居两年，就可以离婚。”

　　中国人的传统是“宁教人打仔，莫教人分妻”，可是看着他的绝望，我无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