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怕“对号入座”的男人

　　他在电话里说：“有点闷，想找个人聊聊。”我问他能否到报社，大家坐下来慢慢谈，他说他还没试过跟一个人面对面地谈自己的情感问题。我问他贵姓？他说中国最多人姓李，你就叫我李先生吧。我问他在哪里工作，他说你不要问那么多好不好？我经常看你们的“非常情感”，相信这个栏目对所有曾经心痛的人都是善良的，所以就给你们打电话了。我感觉到这是一个比较“爱面子”的男人，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自己的伤心事，就连忙跟他道歉，并说如果你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，我不会再多问一句，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。他在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，然后对我说：我不是土生土长的江门人，但在江门工作十几年了；我并不是姓李，我是怕你们把我说的内容刊登出去以后，有人来个“对号入座”，所以就随便说了个姓。他在告诉我这些的时候，好像有点不好意思，也许，他是在为自己对别人“说谎”而内疚。

　　李先生的声音很好听，是带有一点磁性的那种；李先生的表述能力也很好，让人跟他沟通的时候感到很舒服。我跟李先生在电话里聊了近两个小时，聊他的感情，也聊了点艺术和人生。那天是星期天，窗外的秋风一阵比一阵紧。

　　一场“突如其来”的爱情

　　李先生说他是上世纪９０年代初来到江门的，那年，他刚从省里的一所中专毕业。在校时，他是老师的得意门生，学习很刻苦，肯钻研，各门成绩都很好，所以，毕业时他没有被分回老家，而是如愿来到他认为很有发展潜力的江门，且被分到一家当时效益不错的机械制造企业。

　　李先生说自己身材不高，其貌不扬，走在大街上，谁也不会多看他一眼，再加上出身于落后的山区，家境贫寒，所以，在感情方面，他一直有自卑感，在２２岁以前，从没追过一个女孩子，甚至“连暗地里喜欢也不敢”。为此，他痛苦过，很想冲破那重束缚自己的无形的“茧”，因为他一直觉得“女人很神秘、很神奇、很伟大”，就像他的母亲，在父亲早年病逝后，能一个人坚强地撑起他们兄妹几人的天空。他希望身边早点有一个像母亲那样贤惠的女人。他说他对母亲充满了敬爱和崇拜，他对天下所有的好女人也充满了敬爱和崇拜。

　　因为爱情没有找到生根的土壤，李先生多年来一直在写诗——都是爱情诗，以寄托自己的情感。他没有想到，正是这些爱情诗，为他赢得了他做梦都不敢想得到的爱情。

　　那是李先生参加工作后的事情。他说他当时负责企业内部的一份小报，因稿源不足，他就尝试着拿了自己的几首诗上去发，没想到很多人都说他写得好，有人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给他一个外号：情圣。有一天，在单位饭堂吃饭的时候，有个女孩端着饭盆径直走到他身边，递给他一封信，说：情圣，帮我改篇文章。这女孩是办公室的，人长得高高挑挑，白白净净，眼睛大大的，特别有神采。他知道她是单位不少男青年心目中的“公主”，但没几个人敢去“碰”她，因为她“高高在上”——不仅人漂亮，家里还挺有钱，据说有“一大把”亲人在国外。自然，李先生也从来都不敢打她的主意。

　　李先生说她的信里只有几行字：假如你是情圣，请帮我把月亮摘下；假如你是情圣，请你走进我的世界。李先生说他当时简直就像“五雷轰顶”，整个人都“懵”了，连饭都忘了吃了，待他“清醒”过来，就觉得自己仿佛被火烧了一般，想大声呼喊，却又不知道该呼喊什么。

　　一次“不平等”的婚姻

　　人们说“男追女，隔重山；女追男，隔层纸”，事实的确如此。李先生说自从接了她的“挑战信”，他就整日不安，心如鹿撞，而她呢，则天天中午想办法“挤”在他身边吃饭，而且不停地跟他找话说。以前，她是不在单位饭堂吃饭的，因为她家离单位很近。

　　爱情的奇迹在什么地方都可能发生，李先生说他和她就是一个“奇迹”，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“丑小鸭”，而她，则是不折不扣的“白天鹅”。她家是坚决反对他们恋爱的，理由很简单：门不当户不对；他母亲同样不同意他们在一起，母亲说他太老实，娶个条件那么好的女子，以后难驾御。很奇怪，以前在爱情面前很胆小的他这回却表现得很强大。“水来，我在水中等你；火来，我在灰烬中等你”，他用台湾诗人洛夫的诗句向她表白自己的深情。

　　初恋是甜蜜的，新婚是热烈的，每一个日子拧出来的，都是灿烂的色彩。李先生甚至说，就算在那个时刻死去，他也无怨无悔，然而，像许许多多的夫妻一样，随着时间推移，不和谐的东西一一冒了出来。

　　李先生说他以前一直以为她是热烈的，也会是温柔的，但事实上，她对他温柔的时候太少。他说他母亲的眼光很准，她真的是难以驾御。他又说他并不想“驾御”谁，但夫妻之间，总应该互相尊重、有商有量吧？但她却常常不尊重他，家里的大事小事，他说的都不算。有一回，就家里买车还是换房的问题他发表意见，他认为该买房，因为房子保值，有商业空间，而车是奢侈的消费品，轮子一转就烧钱，况且现在的家离单位不远，上班有车没车关系不大，但她坚持要买车，说她每天要接送孩子，有车才方便。他想多讲几句，她就脸色难看，说：你一个月挣多少钱？你要有钱我就买车也买房！这话让他很受伤，觉得尊严尽失。他说又不是我不思进取，我也很努力工作，但企业效益不好，想换个好单位也不是那么容易，我能怎么办？可她却不理解他。有时候，他工作上有什么苦闷，想对她倾诉，但她的态度经常都是冷冷的，还说：你一个大男人，老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！

　　李先生说自己一个人痛苦也就罢了，更让他难受的是她看不起他母亲。他说他母亲一辈子含辛茹苦拉扯他们，现在一把年纪了还从乡下过来帮他们带孩子操持家务，很不容易，可她，心情好的时候就多叫几声妈，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把他母亲当保姆，想呵斥就呵斥。有一次，他母亲没把碗洗干净，留了两片鱼鳞在上面，她就拉长脸，很大声地说：你们农村人怎么总是改不了坏习惯！李先生说他母亲当场就老泪纵横，并跟她吵了起来，说你看不起我们农村人为什么要嫁我们农村人！

　　李先生说爱情真是很盲目的，谈恋爱时，他根本没想过“门不当户不对”会如此这般地造成婚姻中的不平等，正是这种不平等，导致他们的婚姻破碎。

　　一瓶“神奇”的红酒

　　李先生不愿谈他离婚的经过，他甚至不想跟任何人再提起她的名字，他说她的名字就像一根长长的针，会挑出许多的往事，也会挑痛他的心。他曾经以为自己一定会跟她天长地久的，没想到，如今一切都已改变。

　　李先生说他离婚已３年了，１１岁的儿子跟了生活条件比他优越的她；母亲也回老家了，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，有时会感到人生很没意思。当然，他会不时去探望儿子，儿子跟他感情不错，小时候经常跟他去打羽毛球，现在连发球姿势都跟他一模一样。前妻在这件事情上处理得还不错，没剥夺他对儿子施予父爱的权利。

　　离婚后，熟人先后给他介绍过几个女朋友，但都没成功，交往时间最长的也不超过两个月。李先生说可能是自己“受过伤”，对感情和婚姻的信心被摧毁，所以重新面对女孩子的时候变得比较沉默，不太愿意展现自己。他一度怀疑自己得了“自闭症”，这种灰暗的情绪折磨了他好长时间，直到那个叫芳的女孩出现后才慢慢消散。

　　芳是李先生的新女友，去年底认识的。那是一个寒冷的夜晚，朋友约他到市区的一家酒店吃饭，芳也在。其实，没去吃饭前，朋友就跟他讲过了，说要介绍一位样子一般、年龄比他小两岁、心地很善良的女孩给他。朋友还说芳之所以年纪那么大还没结婚，不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，而是别人对不住她。或者是两个人都“曾经沧海”吧，所以，吃饭的时候，大家都表现得比较冷淡。李先生的朋友见气氛不对，就说天气那么冷，我们喝点红酒吧。没想到红酒那么神奇，几杯下去，大家的话就多起来了。李先生发现，芳其实是挺活泼的，比如，大家聊起如今满天飞的手机黄段子时，她也大方地评论自己得到的信息，并不时哈哈大笑，颇感染人。更让李先生动心的是，朋友无意间问起他母亲的近况，他说母亲一到冬天就难过，因为她的右膝到了冬天就会又肿又痛，痛得晚上睡不好觉，芳非常关切，忙问有没有带她去做检查，找了哪家医院的医生，还说她的一个邻居原来也有风湿病，后来不知吃了什么药，变好了，如果需要，她可以去向邻居讨药方。这让李先生感到很温暖，因为他的前妻从没这样关心他的母亲。 [Page]

　　我发现，李先生说起芳的时候，语气特别轻快。他说，不论他与芳的将来怎样，他都会记住那个夜晚，记住那瓶神奇的红酒。

　　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“纠纷”

　　可是，谁想得到呢，当李先生和芳准备“大踏步前进”的时候，他的前妻一次次“插足”。

　　李先生说，跟芳交往以后，他才发现芳这样的人更适合自己：她虽然不漂亮，学历不是很高，收入也不太好，但很善解人意，对生活没有过高的要求，只希望跟身边的人恩恩爱爱过完此生，所以，跟芳相处，他感觉不到压力，只感到温暖和温馨。他们常常在一起做晚饭，也会去东湖影剧院看电影。他以为，不幸已经过去，幸福正向他走来。

　　是一场电影，让李先生发现生活很会戏弄人。

　　那是今年６月份，他与芳去东湖影剧院看一部外国大片《南极大冒险》。他们比较早进去，坐定后，芳就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，然后拿出一包薯条，一个劲地往他嘴里送。他很享受这样的情调，并忍不住伸手抚摩芳的头发。这时候，有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身旁响起：爸爸！他抬头一看：儿子和前妻正站在他身边。儿子显然是看到了爸爸刚才的动作，双眼有惊诧的神色，而前妻则极不自然，一会儿看看他，一会儿看看芳，一会儿又看看别处，连说话都有点断断续续。李先生说他根本没想到会在电影院碰到儿子和前妻，所以也有些慌乱，现在都忘了当时是怎么进行介绍的。原来，儿子和前妻的座位就在他后排的不远处，是儿子从他身后经过时看见了他。这让他感到别扭，看电影时总是分心，老觉得背后有两双眼睛像刀子一样。芳对这次“邂逅”好像很平静，只说：你的前妻很漂亮嘛，干吗要跟她离婚？他说婚姻不是靠漂亮来维系的，芳就不出声了。

　　李先生说，自从那次相遇后，尚未再婚的前妻就变了，比如，她会经常打电话来向他汇报儿子的情况，然后问他过得怎么样，这在以前是没有的；她还不时说自己有这样或那样的事，晚上要出去，然后亲自把儿子送到他家来，让他“帮忙看管”。那时候，芳经常在他家，前妻见状，就表现出很体贴他的样子，老提醒他注意这个注意那个，有一次还当着芳的面对他说：以前，我太任性了，对不起啊。有一天晚上，他跟芳正卿卿我我，前妻突然来电话，说她的阑尾炎发作，问他能不能送她去医院，他只好撇下芳，赶快过去，并在医院陪了她一晚，此后又去看望了她几次。还有一天晚上，他跟芳正准备去商场，前妻又来电话，说儿子不见了，不知道是不是去游戏机室了，要他过去一起找。他跟芳解释了一下，就急忙去了，但到了她家楼下，她却说儿子回来了……

　　对前妻的做法，李先生开始没在意，他说前妻毕竟是他儿子的妈妈，她有什么事，他帮得上的就应该尽量帮，但是，芳却认为，他前妻反反复复找借口来亲近他，是“别有用心”。他一再强调，自己对前妻早已没有那方面的感觉，他现在是一心一意爱着她，并希望早些与她走进婚姻的殿堂。芳说女人的直觉很准，他前妻就是“别有用心”。芳要求他去跟前妻谈谈，叫她不要再来打扰他们的生活，他说没必要，她只是为孩子而已。芳很不开心，说你不跟她谈我去谈！于是，有一次前妻打电话来的时候，芳抢过电话，“义正词严”地告诉她“别没事找事”，结果，两个女人就在电话里吵了起来。

　　一种苦涩的分离

　　聊到这里，李先生在电话那头直叹气，他说他现在也不知道前妻是不是真的“别有用心”，他又问我女人对感情是不是特别的小心眼。我说如果一个女人对那个男人动了真情，她就会比较“小心眼”。

　　李先生告诉我，他现在又成了“单身汉”，因为芳说她不愿跟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，她对感情的态度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，所以，她提议与他分开两个月，让大家都静下来好好想一些问题。他说，在这段分别的日子里，他觉得特别难过，期间，他也给芳打过几次电话，想约芳见面，但芳不同意。现在，两个月就快过去了，他不知道芳会不会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。我说或者你应该跟你前妻谈一谈，然后再去找芳。他沉默了几秒钟，说了声谢谢，就把电话挂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