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月17日，抚松县33岁的白萌抱着9岁女儿小燕从大连鑫城小区的6楼跳下，小燕当场死亡，白萌被送到医院后经抢救无效死亡。

　　白萌跳楼前曾将双腕割伤，小燕死亡时手中还有一只没吃完的鸡爪。抚松县警方介入调查，在白萌家发现4封遗书，警方调查后认定白萌为自杀。

　　新闻回放

　　白萌抱女儿跳楼的消息在抚松县不胫而走，说法纷纭，网上也在盛传此事。

　　而对于此事，小燕的父亲乔驿是最痛苦的，当然，还有小燕的爷爷奶奶、外公外婆……

　　近日，记者赶赴抚松县采访了白萌的前夫、父母及姐姐，试图还原悲剧背后的真相。

　　对话

　　前夫

　　电话中的乔驿，声音沙哑、颤抖而微弱，在记者多次表明来意后，乔驿才勉强同意与记者见面。

　　抚松县沿江公园，乔驿站在路边，深蓝色的外套，九分裤，光脚穿着一双休闲鞋，平头，皮肤黝黑，眼睛红肿。“这是我女儿生前最喜欢来的地方，我总带着她来这荡秋千……”说着，泪水从这个汉子的眼里涌出。

　　说女儿 漂亮可爱 从小就喜欢跳舞

　　小燕今年9岁，是抚松县实验小学3年级学生，“今年期末考试，女儿数学和外语都考了100分，成绩出来后，女儿跟我说：‘爸爸我都能打100分，只是有点马虎了。’我和女儿像朋友一样，我叫她‘臭狗蛋’，她也叫我‘臭狗蛋’。”乔驿的眼泪一直在流。

　　乔驿与白萌结婚10年，一家三口与父母同住，小燕是奶奶带大的。

　　“我女儿长得特别漂亮可爱，从小就喜欢跳舞，无论我在什么地方工作，都不会忘记给她报舞蹈班、考级。在长春工作期间，我想女儿时都在被窝里偷着哭，第二天一早就坐车回来，只为看她一眼。出事前一天，她还在抚松县政府广场演出呢!”乔驿说。

　　“16日早上，我妹妹给我打电话，说我前妻把孩子带出去玩了，我也没说啥。下午，女儿给我打电话，说她晚上有演出，问我有没有时间去看，我当时告诉她：‘爸爸有时间一定去。’”乔驿那天下班比平时早，但他赶到演出广场时，没看到女儿，“可能是她们的节目演完了，人很多，我没找到她。”

　　17日10时许，接到女儿出事的电话后，乔驿赶到抚松县医院，“我女儿七窍流血躺在一张床上，已经没有了呼吸，头都摔变形了，我抱起她去太平间时，她手中攥着的没吃完的半个鸡爪滑落到地上。女儿最爱吃鸡，14日我还带她去吃的小笨鸡。”小燕死后，家人为避免乔驿睹物思人，把小燕的照片等和她有关的东西都烧掉了，只有那半只没有吃完的鸡爪还留着，“这是女儿留给我惟一的纪念了……”

　　此时的乔驿已泣不成声，“还想给她买架钢琴呢，现在啥都没有了……”

　　说婚姻 从自由恋爱到心平气和离婚

　　“没想到，没想到……”乔驿总是这样自言自语。

　　10年前，乔驿和白萌自由恋爱，结婚后，乔驿曾到长春工作，目前，他的户口依旧在长春。

　　在长春辞职后，他又去了山东日照做买卖，今年年初回到抚松，白萌在抚松县林业局工作。

　　“从山东回来后，白萌开始和我争吵，离婚前的3个月，争吵开始升级。”从山东回来后，乔驿听取了妻子的意见，4月初在大连鑫城小区贷款买了房子，随后卖掉了在日照的房子后将剩余房款补齐。

　　但乔驿没有去新房住过一天，“房子刚装修完，白萌就要搬过去，我说晾一晾，她就自己搬过去了，但没几天就回来了。”

　　乔驿称，他和妻子的摩擦不断，原因是妻子怀疑他在外面有女人，“吵架最激烈的一次是哪天我记不清了，她晚上喝完酒有人送她回来，进屋后我问她谁送的，她说自己回来的，我说我都听到有人送你的声音了，这时她就像疯了一样说：‘只许你外面有女人，不许我外面有男人啊?’我们吵到次日两点多时，我妈过来搂着她的肩膀劝她，直到3点多她才平静下来。”

　　6月8日，乔驿和白萌再次发生争吵，当晚二人说好天亮后去办离婚手续。

　　“我那天5点多就上班了，8点多她给我打电话，到了婚姻登记处，我们很快达成了协议，按她的要求，房子归她，女儿抚养权归我，但目前由她带着，抚养费由我出，等她再婚时把孩子送回来。”乔驿称，几分钟就把协议签完了，心平气和地离了。

　　说前妻 她性格内向 不善与人交往

　　“其实这些年，她心里有我，我心里有她，可她太狠了，她知道我最爱女儿，她把孩子带走了，让我一辈子难受!”乔驿的泪水再次涌出。

　　“我知道她做事好走极端，但在这事发生前，一点征兆也没有。”乔驿称，白萌性格内向，不善与人交往，只和姐姐交流多一些，在跳楼前曾有自杀经历。

　　“在大连鑫城的楼房，窗户全部上了护栏，只有卫生间的小窗户没有安装。白萌有梦游症，在山东时，有一次差点从窗户跳下去了，我要是晚半分钟她就下去了，当时她右脚已经迈上窗台了。”但最让乔驿和家人感到不安的是去年发生的一件事，“有一天早上，她曾目睹一女子从对面楼上跳下，当时她还去救人，事后对我说：‘你再惹我生气，我也跳楼。’她还和我妈说过这话，所以在新房下来后，我父亲把窗户都安了护栏，只有卫生间那个小窗户没安。”

　　7月17日，白萌抱着小燕就是从这个窗口跳下的。

　　“她在留给我的遗书上还说女儿和她想的一样，也不想活了，这纯粹是瞎扯，我不相信、我不相信……”乔驿重复着最后一句话，用手拭去泪水。

　　说自己 “我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”

　　乔驿从山东回到抚松县后，与一远房亲属合伙做生意，而这个远房亲属是一位女性，年纪比他大。他说，因为总有业务上的联系，难免会有人猜忌，尤其在白萌自杀后，这种说法传得更厉害了，“那个人是我妹夫的小姨，因为总要一起谈工作，经常乘坐一辆车，但我们只是工作关系。我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!”

　　在白萌和小燕去世当天，乔驿在医院看到了白萌的母亲，“老人拽着我说，离婚为什么不说……”

　　白萌死后，白家人同样陷入了悲痛中。记者拨通电话时，白萌父母刚刚打过点滴，白萌的姐姐白玲与其家人沟通后表示，同意接受记者采访。

　　对话

　　白家

　　父母 女儿为情所困 选择自杀

　　“那天我正要出门时，接到了电话，我见女儿的最后一面是在医院，当时她已经没有呼吸了。”白父声音颤抖，“她给我们的遗书上写着，让我们别伤心，以前一家三口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，她要带着女儿去极乐世界，到那里就解脱了，叫我们不要难过。”老人称。

　　对于乔驿和白萌的感情，白父表示，以前非常好，“他俩处对象时，我是不同意的，为这，我姑娘还喝了两次药，你说感情能不好吗?但问题可能就出现在第三者身上。”

　　这时，白母接过电话：“我女儿跳楼就是因为感情不和，然后又离婚，我和她爸今年都61岁了，身体都不好，我们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。白萌的公婆对她都挺好，婆婆还给洗衣服，她跳楼就是因为感情的问题。”接着，她呜咽起来。

　　姐姐 妹妹把离婚想得太简单

　　“我和妹妹交流得比较多，她越来越觉得婚姻可怕，承受不了离婚后的打击，她本身又很要强。”白玲说，“我想妹妹当时应该是最痛苦的，她是个做事有条理的人，性格比较内向，传统型的女人，把家庭看得比一切重要。我想要是她的朋友多一点的话，也许会好一些，平时都是我和她交流。我总劝她，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，婚姻这种事只有她自己去把握。”

　　白玲称，她知道白萌离婚，但一直没对家人说，她经常劝妹妹，“她在我面前表现得很坚强，也曾出门打工，想把离婚的阴影驱散，但离开家的一段时间，每次和孩子通电话，孩子哭，她也哭，她舍不得孩子才回到抚松的，出事前一天晚上，我俩还送孩子去演出，当时她有说有笑的。”

　　“妹妹把离婚想得太简单了，但离婚后才发现，原来离婚后想再重新来过是不可能的了。”白玲说。

　　与记者聊到此处，白家人再次陷入悲痛，白玲表示不能再说，于是挂断了电话。

　　警方

　　调查

　　记者从抚松县公安局了解到，白萌跳楼事件过程并不复杂。警方通过调查认为，有3个主要证据可证明，小燕属于他杀。

　　小燕属于他杀 最后撤案

　　警方表示，第一，通过对目击者的调查，当时二人从楼上坠下时是重叠的，孩子在下边并且提前落地，落地后当场死亡;第二，通过对孩子生前最近时间情况的调查，孩子手中有没吃完的半个鸡爪，证明孩子当时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坠楼的，孩子在16日晚曾参加舞蹈表演，从调查周围的人看，其没有任何厌世情绪;第三，从遗书上看，4封遗书都称要带孩子一起走，其中有一封称，孩子是自愿的，落款日期是在7月16日，所以这种“自愿”属于强加的。

　　小燕的死亡也有立案、破案、撤案的过程，因为犯罪嫌疑人已经死亡，定性小燕是他杀，但案件最后被撤销。

　　专家

　　观点

　　针对白萌抱女儿跳楼事件，记者采访了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心理学研究中心主任、中国社会心理学会副会长、博士生导师杨宜音教授。

　　白萌的悲剧与社会支撑有关

　　杨宜音称，白萌抱女儿跳楼属于一个极特殊的例子，不能单从行为对她当时的心理进行推断，如果从其留下的遗书作出判断也是不准确的。

　　“结婚10年离婚的人绝不仅仅只有白萌一人，但很多人都能面对现实去生活，而且有很多单身母亲带着孩子坚强生活的案例。白萌的心理出现问题后，如果有人对其进行干预，帮助其度过危机状态，事情的结果也许就会出现变化，但在周围没有人出现，白萌又把家庭生活看成了惟一出路，失去了家庭，便失去了生活的信念，然后将自己逼到了一个死胡同。”杨宜音说：“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，生死是她自己选择的，她是有意志力去控制的，小燕虽然只有9岁，但她已经具备了选择的能力，她的生命权是在自己手里的。当白萌在遇到困难时，将自己的悲剧想象转嫁给了孩子，她不去想孩子将来会过得好，而是担心将来会过得不好，于是选择死亡来逃避，用想象中的‘极乐世界’克服对死亡的恐惧和对孩子的内疚。”

　　杨宜音表示，过多地责备白萌是不人道也是不公平的，她的悲剧与社会支撑有关，当心理出现问题时解决不及时，没有求助自己的人际网络，长时间就会形成心理疾病。在白萌的眼里，家可能是她惟一的支撑，当这个支撑倒了，就到了无路可走的处境。

　　“在人遇到心理危机时，需要启动平时建立的支持系统，父母、兄弟姐妹、朋友等都是倾诉的对象，一旦心里有转不过弯的问题，一定要让关心你的人知道，及早地做出心理干预，让当事人有更长的思考时间，去面对出现的困难，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了。”杨宜音说。

　　(为保护个人隐私，文中当事人均为化名)